丹荔香｜散茶
Le Rêve de Feu
Loose Leaf

丈母娘頭回摔茶碗時，山霧正漫過麒麟潭。碎瓷濺到笳笠上，驚飛了伏在茶芽間的青翅小蟬。阿雯蹲著收拾殘片，他盯著滲進泥土裡的茶漬，到底還是被說了「山溝裡刨土能刨出金子？」

他在後山搭了鐵皮屋。三十七個竹篩排成八卦陣，牆上貼著不同年份的紀錄。寒露那夜阿雯舉著手電筒穿過竹林來找他：「媽拿來郵局招人的告示…」他沒說話，只是低頭搖菁，整批茶菁被撞出紫紅斑。

第三年白露，他在屋簷垂了七盞黃燈，小綠葉蟬在光暈裡起起落落。晨霧漫進紗窗時，他忽然嗅到絲甜香。茶湯入口那刻，喉頭突然一緊，這些年被丈母娘潑掉的茶，竟在舌根泛起荔枝肉似的甘。

真正定香是在第五年秋分。焙火那日屋裡像蒸籠，他赤膊翻動茶團，汗珠子砸在焙籠上滋滋作響。阿雯隔著老遠喊：「憨人，下雨了！」他反而把窗戶大開，「讓老天爺決定吧。」

成親那天，他端出纏著紅紙的茶甕。丈母娘繃著臉接過他奉上的茶，喉頭動了動，第二口下肚，臉色多年來第一次鬆動。

後來來問「丹荔香」做法的人絡繹不絕，他都說是天公伯派小蟬來教的。只有阿雯知道，當年那只缺角的瓷碗，還埋在後山的茶樹下。